其实,关心台湾政治新闻的人,不可能不知道“新潮流”,它曾是民进党里最壮的派系。只是,许多人可能不知道,“新潮流”最早是同胞那儿草根的“红卫兵”造反派。与咱这边文革时的红卫兵造反派不同,新潮流是真造反派,没有类似太祖发的尚方宝剑与免死金牌,而且,是有基本民主诉求与民主程序的造反派。下面就讲“新潮流”是如何孕育与成型的故事。
美丽岛后,台湾社会对民主的政治诉求没有消失,就是街头运动停了。与咱党不同,小蒋大人虽不喜欢他不能控制的任何社会政治变化,但是对他认为“可控的”社会政治变化,并没有按死。于是台湾就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半期继续着民主“老故事”,每一到两年一次的选举。
“党外”参与选举,上两篇说过,一是美丽岛的“夫人”与家属们,再一个是美丽岛的辩护律师,当然还有其他党外人员。可是,当时台湾还在“戒严”之下,选举是鸟笼选法。总统不能选,直辖市长不能选(台北、高雄),省长不能选,国会议员只有一小部分能选。好有一比,小蒋的套路像似从纯种的皇权走向皇家控股公司,党国手里霸着70% 的股份,剩下的30% 则是党国与大众“公平竞争”来持股。显然,靠此种选举可以选出些“民主趋势”,但不会有民主(比咱趋势都没有的还是好些,呵呵)。
此种鸟笼民主的一个必然后果,就是民主“热情”无出路。大部分“为人民服务”的机会党国霸着,就是社会能参与的那小部分“为人民服务”的机会,一旦党外的哪位选上了,该位人士也有向党国有样学样的野心,把“服务”私有化,对众多想参与“为人民服务”的年轻后生大肆“黄世仁”与“南霸天”。于是,党外的年轻人,在修理党国的同时,也对党外的运行机制加以修理。就有了一个“编联会”的出现。
什么是“编联会”?美丽岛之后,小蒋大人又放开了杂志的发行(关于小蒋的心路,后面会有一篇专门讨论小蒋的帖子)。于是上世纪80年代初,同胞那儿各种社会与政论型杂志蜂拥。虽说在党国维稳的钳子下杂志的阵容很动态,但在任何一个时间,总有几种没被“咔嚓”的杂志存在。这些杂志一般由一位“选上”的党外人士主办,但是写稿、编辑、发行这些具体活儿都是热心民主的年轻人在做。而这些年轻人的政治生命,基本上被那很少几位“选上”的人士给纂死死的,俨然一座压在身上的新“大山”。这种背景下,1983年9月,这些党外杂志的编辑、写手与小跑腿们,办了个“党外作家编辑联谊会”,简称“编联会”。
如果合并同类项,编联会其实是个专业工会。只是,这个工会不是只为了涨工资与医疗福利,而是为了“政治同权”。促成编联会的最后一根稻草,是党外“选上的”大佬们的一个邪念,就是对1983年底的选举,要“保障所有现任立委为当然推荐之立委候选人”。靠,反国民党就是反独裁垄断,党外的大佬屁股还没坐热就想成为永远的屁股?年轻人如果合污,民主还有啥好争的?结果编联会通过抗争把那个商议中的“现任优先”给废了。编联会是起自自身利益,而这个利益恰与“民主原则”吻合。编联会的第一任会长是林浊水。这是林小伙当年的帅劲(据说曾有个林浊水/陈文茜之恋,这里不考了)。
编联会成立不久,1984年6月,一本新杂志诞生,就是“新潮流”周刊。
与众多杂志的一个不同之处是,这本杂志没有“选上的”大佬挂名。发行人是吴乃仁,社长洪奇昌,总编辑丘义仁, 清一色的“民主青年”。吴、丘当年的形象见下:
新潮流杂志,基本上是编联会的班底,延续编联会的理念,就是民主抗争要用民主的规矩来,而民主的内涵不只是定期选举,更该关心社会问题,提出了类似太祖爷的“群众路线”。下面是丘义仁当时就“群众”问题的议论。
我们认为党外的反对运动,应该是群众运动。所谓群众运动,是指运动的领导者,以实际的行动为群众的利益而奋斗,并且与群众站在一起。群众运动之所以重要,是因为整个台湾在庞大的国民党垄断体系之下,唯一不受国民党垄断的社会资源就只有广大的民心。在这种情况之下,我们必须把这种唯一可依赖的资源动员起来,也就是我们必须进行群众运动。
“群众运动”,听上去是不是有些耳熟?没错,新潮流核心中的核心丘义仁是有些太祖情结的。在另一位民进党大佬蔡有全的访谈录中有述,丘在80年代初的党外时代,自称受仨主义影响:“列宁主义”、“毛主义”与“法西斯主义”。后来从新潮流“杂志”衍生出的“新潮流系”的组织结构严谨,令行禁止,战斗力极强。内部也有类似咱党的“民主集中制”。比咱党进步的地方在于,“民主集中”里面的“民主”是真材实料的数人头,没有失势一方交“中央警卫局”送秦城和谐的问题,党无法插手公权力,也就不会有强人出头成为巨无霸。相反,新潮流内有个类似咱党政治局的机构,“政协会”。新潮流成员有啥事儿都能找政协委员拿到“政协会”上去大打出手,然后票决。决议出来成员必须执行,不然开除。就是这么几个杂志的写手与编辑,玩出个类似黑社会的组织,最后成为民进党的支架。
如何就成后来党的支架了?群众运动厉害。由“新潮流杂志”而“新潮流系”的这个组织,打发成员去走入“人权”运动,“工会”运动,“教员”活动与当时就有的“环保”运动。新潮流的人,真去交朋友,真去参与,真去抗争。头一个进警察局,头一个出钱,头一个义工。如此一来,新潮流的社会资源最多,结果是谁要参与选举,谁就找新潮流借资源。最后不玩选举的新潮流最能选举。
因为先民进党而成组织,新潮流后来在民进党中有无形的“中组部”、“中宣部”、“中纪委”的机能,而且是受基层制约多受“党中央”制约少的机能。这个,比国民党与咱党自上而下的“皇权党”结构都先进。民进党的一些先进性,来自新潮流,而新潮流的先进性是真实基层参与的“红卫兵”造反派机能。这个基层机能和给太祖爷当炮灰的“红卫兵”大相径庭。
新潮流所有机能里最重要的机能,还是那个基层可以着力的“中纪委”机能。所以民进党早期有清廉的名声。至于后来,新潮流的两个支柱,被黄信介称为两颗土豆仁的吴乃仁与丘义仁先后被阿扁拉去做官,民间“中纪委”也就玩完了。虽如此,最后扁出事,民进党党内第一个站出来反扁的,还是新潮流的两位大将林浊水与李文忠。那是后话了。
这是一篇介绍新潮流文章的链接:
http://forums.chinatimes.com.tw/special/DPP_new/lead_1.htm
下篇介绍:陈文成,江南两条人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