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, September 12, 2013

猜着同胞的足迹穿越 三十三、用刑事办政治?

薄案才消停了几天,后继还有得热闹。法庭里的戏,虽假,还是真用了些功夫,“认真的作假”从进化上说,比“敷衍的作假”演进了,鼓励一下。

“认真的作假”是天知地知十三亿都知的事实。薄落魄,直接起因是他掌上的少林功夫,而真正的原因是薄发送“大众春药”,用文革手段玩政治,其中曲折这里不细说了。结果是政治问题刑事解,就有了济南的戏。

用刑事办政治,是老把戏,独裁和皇权体系下,刑事是没有啥贞操可言的。在同胞的民主过程中,党国反复用过,著名的“美丽岛”事件,就是政治问题用刑事办。之后一直如此,到了民进党建党前的1986年,党国已经轻车熟路。可是不经意间办到了台北市的一位好汉,绰号“小霸王”的党外市议员林正杰。把林惹恼了,就热闹了。

上面中间那位是年轻时的林正杰,他左手边戴眼镜的是丘义仁。

80年代初与陈水扁、谢长廷一起在台北市做市议员,并称“党外三剑客”。林在议会对党国市政的质询犀利、麻辣、一针见血,被视为眼中钉。于是当一个能用刑事办法解决林正杰这个政治问题的机会浮现时,党国出手了。

1985年 市议员选举,竞选期间林在市议会里借质询市政府官员的机会,对另一位市议员、也是林竞选对手的党国人士胡益寿进行指控。林不是一般的指控,而是爆出胡干了 当时同胞民众最痛恨的丑事,政治人物从银行违法借贷。尽管林手上并没啥证据,可党国贪腐的名声在外,胡也确实借了钱(事后证实并非非法借钱)。于是接下来 的选举林选上了,胡落选了。胡不忿,开始告林。

此事,林作的并不高尚。质询是一回事儿,借质询抹黑政治对手就是假公济私、公器私用。虽如此,林并不违法,因为民主政治之下为了保障立法机构对行政机构的监督权,议员们有在立法场所的言论免责权。 可是,党国哪管那些?在法源不确定的情况下,林被以诽谤罪重判、速判了一年半的徒刑。

前 面说了,独裁、皇权之下司法无贞操。一旦司法在公众心中成为权力的打手,政治问题刑事办实质上就是政治问题“城管”办。用咱党的话说,“拿法律当挡箭牌” 是骗不了人的。用刑事办政治不但不能给独裁与皇权任何正当性,反倒让社会矛盾越发激化。林正杰被司法暗算,毅然绝地反攻。

与律师出身的陈水扁、谢长廷不同,林草根个性,不是谋定而动,而是动起来再说。于是有了林正杰“狂飙街头12天”。

俗话说,横的怕愣的,愣的怕不要命的。林面对一年半刑期的判决,铁了心去坐牢,连上诉都免了。一年半就一年半,老子坐了!但是坐牢前也要把打手就是司法、司法就是打手的事儿与社会挑明。

怎么挑明?林徒步走台北街头“向市民告别”,一个区一个区的走,一大群党外的朋友陪着他走,边走边发传单。传单就是一个“司法死了”的讣告。

走着走着就有市民跟上来一起走,于是告别成了游行,警察自然企图制止。林呢?反正去坐牢了,老子怕谁? 演说!没场子,遍地警察怎么演?简单制高点,找个店面的招牌杆就爬将上去。
照片里下面白帽子的警察明显可见。后来阿扁总统卸任贪钱被抓,上警车高喊警察打人,其实那警察哪敢惹阿扁?同胞那儿的警察在小蒋后期逐渐真的成弱势群体了。不信看这个:

林一时找不到制高点,于是废物利用,把警车当成了垫脚砖(林身边那位女士是林夫人杨祖珺)。不是空警车,里面有四位警察在执勤,被林踩在脚下还面带幸福的微笑。1986年,小蒋的独裁专制,螺丝全松了。

林走了台北走基隆,走了基隆走高雄、新竹、台中。 整整在街头走了12天。于是小霸王林正杰街头狂飙12天也成了同胞那儿民主过程中的一个传奇故事。下面是过程中一个人山人海的场景:

前面说了,林的诽谤罪其实是真的,为何民众还如此为林助威?因为党国体制之下,“法院是国民党开的”已经成为社会的认知。于是党国借助法律办任何事,不但不能给其增加合法性,反倒把社会的不信任推向了一个更高的平台。

社会一旦认定法院就是坐在台子后面的城管,讲道理的事儿就算完了。狂飙12天,林正杰与民众的反制,是无处讲理的愤怒宣泄。当然,在咱党的“和谐”体系里,用法院当城管把你办了前,早就肉体的把你控制了。狂飙?门儿都没有!只是,这只能让愤怒积累,不会让愤怒消失。

随着林这位在任市议员因议场发言获罪而入狱服刑,社会对党国不满越发高涨。林入狱的第二天,民进党成立了。

下篇介绍:民进党来了

猜着同胞的足迹穿越 三十二、郑南榕的绿色行动(图)

江南案前后,同胞那儿的民主进程走入了一个新阶段。

民主出效果,必然要有组织。同胞们历史上的两次“准组织”,“自由中国”与“美丽岛”,都被党国给灭了。但是,历史走到1986年,“组织问题”已经有了变化。先是有了前面 新潮流一篇介绍的“编联会”,然后在1984年有了“党外公共政策研究会”(简称“公政会”),这个组织在功能上与黄信介当年的助选团类似,但是为常设机构,不随选举周期结束而散伙。这之后的1984年 底,由江鹏坚为首的一些人权活动人士成立了“台湾人权促进会”(简称“台权会”)。社会的制衡力量,已经小有形状。而同时,台湾的选举,仍然是很局限的 “地方选举”。膨胀的民主需求与有限的民主容量,体积上有显著的差距。一斤瓶装十斤水进去,溢出来必然。选举兜不住的热情发射出去,1986年成了台湾街头热闹的一年。

郑南榕发起的绿色行动,是那年诸多事件中最不吝的。

郑南榕,就是198947日 为理想自焚的那位汉子。郑是整个同胞民主运动中一奇葩。按族群算,郑是“外省人”,可是他坚持台独;他浑身政治细胞,可是民进党成立后他不入党;他特立独 行,可他能把李敖与陈水扁这样两级的人物拉到一起为他办杂志;他被党国恨的要死,也曾被民进党立委打的头破血流过。如果台湾的民主运动有纯粹的理想主义 者,有最脚踏实地的实践者,郑就是个理想主义与实践者的不协调统一。


南榕小伙

郑南榕与他办的“自由时代”杂志


和民进党立委朱高正干架,头破血流的瞬间

1986年的5.19“绿色行动”,就是郑的理想与实践跳跃统一的结果。

1986年, 台湾仍在“戒严法”管制之下,正式的“组织”与集会都属非法。党外的抗争,在美丽岛事件之后,基本上是采用求实效的蔫拱战术。象上面提到的三个组织,都采 用“专业”的“会”这种半政治半不政治边缘手法。郑不苟同,变就要从根本上变,把那个限制公民自由的“戒严法”推翻。于是选中519日,这个当年党国宣布戒严法的日子去抗争,取消戒严。

这,是美丽岛之后的头一次公开碰撞行动,当时的党外“公职”人员并不看好此举。

下面摘自郑好友江盖世先生回忆。

“为了行销绿色行动,有一天郑南榕突然大发奇想,‘希望全台湾的人民,在那一天,每人身上系绿丝带,在屋顶上、树上绑绿丝带,让人民用这种简单的沉默举动,来表达他们的抗议’

郑南榕相信有人会跟着他这样做,可惜我们杂志社的同事私下聊天时,有人开玩笑说道:‘头壳坏去!谁敢在自家门口绑绿丝带,让国民党来抓?’

郑南榕敢。五月十九日还没到,我们杂志社的那些小弟,就被郑南榕叫去,在民权东路550巷,整条巷子的树上,绑满了绿丝带。事后想来,那条巷子,大概是当时全台湾唯一挂上绿丝带的巷道吧……..

有一天,一位朋友跟我聊起,知道我在帮郑南榕推展五一九绿色行动,半开玩笑说道:‘别傻了,五一九当天,搞不好,只有郑南榕跟你两个疯子,身上绑着绿丝带,呆呆站在龙山寺那里。”

下面是郑南榕登在他杂志上的“绿色行动”广告。



理想与幻想中间有条细线相隔。郑的理想成为传奇,还在于他的实践者性格。尽管是不完美的实践者。

在郑的热情与勇气推动下,“5.19绿色行动”的准备有了些形状,党外的“公职”人员也参加进来了。然后二百多人在五月十九日那天一大早,在台北市的龙山寺集结。

不过,郑的实践,重在勇气,不拘细节。原准备,在龙山寺先集结,再出发向总统府方向游行前进。结果,领头的二百多人才在寺内汇集,就被党国一千多警察一个兵临城下给围了起来,大门被堵住,不得进出。 郑的“绿色行动”,几乎马谡了。龙山寺有如街亭边上那座孤独的山头。和街亭一样,龙山寺内也是没有给养。游行还没踪影,寺内的二百多人已经是饥饿难挨了。

现 在说来简单,但当时寺内被围的二百多人并不知道党国会如何出手,“美丽岛”再来一次也未可知。混乱之中,具体保持队形、鼓舞士气、填充饥肠、与警察谈判等 “琐事”,郑都放手。结果现场参与的立法委员江鹏坚统领了寺内的活动,郑搭台,江唱戏。江此次的指挥若定为他日后当选民进党第一任党主席铺了路。

这是寺内场景

中间黑头发低头戴眼镜的那位就是江鹏坚,他左手边戴口罩的是郑南榕

二百多人被困寺内,从早十点耗到晚十点,整
12个小时。先日晒再雨淋,里面的人靠墙外民众投弹式扔进来的食物充饥。晚十点后警察得到不再去总统府示威的保证,撤退。龙山寺事件告一段落。

被围在龙山寺里一天,郑的“绿色行动”有何意义?

这是事先作广告、挑明了要“改变现状”的一次“非法”活动。那之前“戒严法”还是很牛掰的。当时的“联合报”比现在咱党的“环球时报”好不到哪去。这是联合报在519当天由一位记者写的评论,如此说“戒严法”。

“实施戒严,对台湾政治反对势力的成长虽然有一些限制,但在面对中共的统战及维护社会的治安上也有反制与稳定功能。”(靠,拿“敌对势力”说事儿来浪漫“维稳”,原来也是跟党国那儿山寨来的。)

郑南榕一勇敢,戒严法一下就不是皇后的贞操了。

有了519绿色行动,党外的各位发现小蒋对抗争有了耐受力。后面的抗争就跟上来了。头一脚最难踢,郑南榕就踢了。

三年后世人会知道,郑南榕敢踢头一脚在于他真的不吝。

下篇介绍:林正杰逛大街